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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收各种营养才会健康

2000-06-28 来源:中华读书报 □本报记者 舒晋瑜 我有话说

读迟子建的小说,感觉始终被一股清新朴素的气息笼罩着。这位在文学的沃土上耕耘了十几年的年轻女作家,执着深情地注视着故乡的大地和底层的人民,从《香坊》《东窗》《北极村童话》到《旧时代的磨房》《向着白夜旅行》,以及即将出版的《满洲国》,她独自走在北国的原野,并不归属某个文学流派或创作群体。

采访迟子建给我的第一印象是语言的从容利落,像她的作品。我们从她即将出版的《满洲国》谈起。

关于“满洲国”的题材大家并不陌生,您在构思时是如何考虑的?能谈谈《满洲国》的创作原因吗?

我在鲁迅文学院学习的时候就有这个想法了,那时对东北这段特殊的历史所知甚少,想写也无从下手。1991年底我去日本参加文化交流,在东京召开一个欢迎会,一位白发苍苍的日本老人走过来突然张口问我:“你从满洲国来吗?”我听了很震惊,既感到刺耳,又觉得受了污辱。那段不堪回首的历史已经结束,为什么记忆还如此深刻,在日本、在中国的老人中烙印这么深?我觉得伪满14年的历史值得我去想一想,看一看。

这本书的落足点不是史实,而是特定的时代,充满乡土气息、民俗文化,而人的情感经历在里面占据了主导地位。我断断续续地查资料,想法成熟了才开始闭门写作,全力以赴地写。计划写40多万字,实际上写了60多万字。写完后自己都觉得吃惊,怎么会写这么长?但我觉得写得还是比较精练,因为它涉及的社会生活层面较广。我做了许多资料准备,在酝酿成熟后才动笔。《满洲国》是我比较满意的一部作品,七、八月份将由作家出版社出版。

写作顺利吗?

写的过程比较顺利。这两年一直沉浸在满洲国的气息里,写得很长,很疲劳,但是确实有种快感。因为人物众多,时间跨度较大,在人物的前后连贯上要尤为一致。常常是一个人物在某一年出现了,跨了两年之后,他又重现了,而这个时间变化所带来的人物命运变化要把握得体、准确。还有,那就是写到三分之二时,有一种分外疲惫的感觉,但这并没有冲淡我写作的信心。

您的写作速度如何?

我写得不快,每天2000字,最多3000字,否则身体吃不消。这样写语言比较干净,是琢磨出来的。

能谈谈您的创作经历吗?从作品中可以看出童年的经历对您的创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小时候我是在外祖母家里长大的,那是个挺广阔的空间,感觉人就很渺小。呼吸什么空气会产生什么气息,童年的经历会不知不觉地影响你的写作。北极村是我的出生地,是中国最北的小村子。每年有多半的时间被积雪覆盖,我在那里度过了难忘的童年。我记得那里的房屋的格局、云霞四时的变化、菜园的景致和从村旁静静流过的黑龙江。记得姥爷、姥姥、小舅和二姨,记得终日守护着院子的一条名叫“傻子”的狗,记得一位生了痴呆儿的喜欢穿长裙子的苏联老太太……于是我在写《北极村童话》时充满了幻想,完全没有感觉是在写小说,而是一发而不可收拾地如饥似渴地追忆那种短暂的梦幻般的童年生活。当我写完它时,对它充满了信心。毕业回到家乡当山村教师,我又对它做了局部修改,然后投给两家刊物,都被退回,说它太“散文化”。我自己对它几乎失去了信心。1985年,省作协在萧红故居呼兰县办了一期小说创作班,我去参加了一段时间,其间《人民文学》编辑朱伟来讲课,在他临离开呼兰的前两个小时,我忐忑不安地将《北极村童话》交给他,让他看看,这像不像小说?朱伟当时正在会议室休息,他说马上要走,只能翻翻。我很失望地回到房间,想他也许连翻也不会翻一下。在他即将出发前,他找到我,未等我问他如何,朱伟说,这篇小说不错,为什么不早些寄给《人民文学》?朱伟带走了《北极村童话》,发表在《人民文学》上。我一直认为它是我早期最具代表性的作品。

我喜欢采取童年的视角叙述故事,使人感觉很清新、天真。写作是从师专开始的,1981年高考成绩不太理想,去了大兴安岭师专学中文。课程不是很紧,图书馆里能看的书我都找到看了,并开始悄悄地写作,毕业时就开始发表作品,这样大概写了十几年——应该说是比较顺利的一个。

您最近读些什么书?您怎么看待读书和写作的关系?

我读的书一直很杂。喜欢读人物传记、民俗学方面以及美术方面的书。最近重新读一些师专时读过的名著。如托尔斯泰的《复活》。我感觉他的确了不起,他笔下的妓女马丝洛娃给人一种圣洁之感,而我们有些小说的所谓“圣洁女性”形象却给人卑琐之感。这就看出大师与普通作家之间的差别了。

一个人必须是在用天赋做了“敲门砖”以后不断地吸取营养来完善自己,这也决定了我的读书态度。

评论家谢有顺曾评价您的创作态度是“忧伤而不绝望的写作”。是这样吗?

“忧伤”可以说是我作品弥漫着的一种气息,这种“忧伤”表现在对生之挣扎的忧伤,对幸福的获得满含辛酸的忧伤,对苍茫世事变幻无常的忧伤。“不绝望”可以理解为,对生之忧伤中温情亮色的感动,对能照亮人生的一缕人性之光的向往,这些,是人活下去的巨大动力。

您比较喜欢哪些作家?您的创作受到其他作家的影响吗?

中外的优秀作家我都喜欢。但让我说绝对超出所有人的作家,我一时还想不起来。我认为中国现代文学史中有两位女作家是最纯粹、不可替代的,一位是张爱玲,另一位是萧红。国外的作家像福克纳、川端康成我比较喜欢。一个人的写作肯定是从中外名著中渐渐积累的,不能说绝对单纯地只受哪一个的影响。就像吃饭一样,我们吸收各种营养,才能很健康。几大名著我都喜欢,我觉得古典文学是大雅的东西,包含的内容比较深,文学品质比较纯净,修辞造句很讲究,有婉约、沉静而又不乏忧愁的气息,代表了一种东方文化精神。

写作对您意味着什么?除此之外您喜欢什么?

我写作不是因为职业,而是因为我热爱写作,否则不会这样费力气。可以说写作成为我生命的一种存在方式。每天写完我去散步。最近我一直在看欧锦赛,我是个球迷。足球的经典不在亚洲,而在欧洲,因而看着挺过瘾。以前我还看国内甲级联赛,后来也不看了。因为实在是精彩程度逊色太多。就像我看书一样,不好看的书当然就会弃之不看了。

您对婚姻怎么看?对目前的生活状态满意吗?

婚姻是自己的感觉,就是成立一个家庭,很稳定地过日子。我的生活状态跟农民差不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我对我的生活很满意。

近期还有什么写作计划吗?

写完《满洲国》后,我已经给自己放了一个长假了。这个假期我想快结束了。也许欧洲杯赛事一落幕,我便会开始“干活”了。下半年想写一些中短篇小说,长篇的写作计划暂时没有。

可以透露一下即将要写的中短篇什么内容吗?

我从来不说将写什么。写作是很自然的事。媒体往往把写作夸大,其实写作是很简单的事,是作家的需要。写出来读者喜欢就看,我对这方面要求很低。

“世上的路有两种,一种有形地横着供人前行、徘徊或者倒退;一种无形地竖着,供灵魂入天堂或者下地狱。在横着的路上踏遍荆棘而无怨无悔,才能在竖着的路上与云霞为伍。”平静地生活,勤奋地写作,迟子建追求的,或许就是一种“与云霞为伍”的写作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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